乡村散文小米饭的味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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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邢占双

小时候的我最不爱吃的就是小米饭。而我家却常常吃它，因为在那个年月，除了小米饭，玉米粥，也没什么吃的。吃大米饭得过年才能吃到，或者是生病时喝点大米粥，吃白面总是不能管够。

只有小米饭可劲儿吃，因为家乡那片土地盛产小米，而却低产小麦。家里一日三餐经常捞小米饭，每当看见母亲站在灶台边挥舞着笊篱捞饭时，我就感觉很沮丧。饭桌上，我不愿动筷，那些小不点的米粒扒拉进嗓子眼真是难以下咽，似乎我的嗓子眼都被粗糙的米粒拉坏了。但那一次，我却对小米饭改变了看法。

那年，我上小学三年级，大约十一岁吧，我患了腿病，情况越来越严重，由走路斜着身子到脚不敢着地。母亲领我看了很多医生，也不见好转。那段时间，我需要到后屯老毕家去行针，老毕家的毕大伯是位乡村医生，他为我针灸。母亲领着我去了几天后，便因为地里活忙不能天天陪我，我只好自己走着去。

那天放学后，我没有吃到午饭，直接就奔后屯去了。从我家到后屯有大约三里地的路程，两边都是庄稼地，玉米高粱都一人多高，其中还要经过一片坟莹地，坟包上长着葱茏的蒿草，对于腿脚不灵便的我来说，真是路途遥远而又让人心生恐惧。

我焦急地走在树林间的小路上，午间的炎热使蝈蝈不住嘴地尖叫，我没有捕捉它的闲心。我的腿时不时地隐隐作痛，使我的心情郁闷，我担心这条腿永远不会好，它使我的美好前途遮上了阴影。

三里地的路程，走得我汗流浃背，又饥又渴，我到毕大伯家时正赶上人家吃饭。毕大娘问我吃了吗？我说吃了。如果毕大娘说，你真吃了吗？你上桌来吃吧。我可能就会真的上桌吃个饱再说。

可是，她什么也没说，就坐在炕沿上吃饭。毕大伯停下饭碗，拿起银针盒，我侧躺在他家炕上，大伯有力的大手摁了摁我腿上的几个穴位，摁得我的腿禁不住抖动，然后将针扎进穴位，我的腿酸酸的，胀胀的，毕大伯慢慢地撵针，针一点一点地进入，仿佛要穿透我的肌肉和骨髓，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感。

毕大伯在我腿上行了一排针后，便端起碗吃饭了。他们一家围坐在炕桌边，记得桌上有蘸酱菜，生菜，白菜，香菜，葱，农家大酱的清香钻进我的鼻孔。他们吃着炖茄子，将青菜拌在碗里，可劲的扒拉到嘴里，大嚼起来。他的儿子，孙子，六七口人，个个吃得呼呼有声，啧啧作响。

我侧着身子躺在炕头的位置，口里暗暗地吞咽口液，我的胃和肠子已经不消停了，它们为了挣食物已经干了起来，发出让人难堪的咕咕声。毕大夫一家人的饭吃得漫长而响亮，终于，他们吃完了，撤下了桌子。

毕大伯又一根一根撵出银针，我一个人拖着酸胀的腿，迈着急切而又缓慢的步伐，饥肠辘辘地走出那个农家小院。

在烈日的酷热下，走在回家的路上，脚步越来越快。当我走进家门口时，已经是午后二点钟了。母亲已经下地干活，家里只有吃剩下的半盆小米饭，我盛了满满的一碗，就点芥菜疙瘩条，狼吞虎咽地大嚼大咽起来。

小米饭原来也这么香，一口口小米饭带着甜味，带着绵软，顺顺溜溜地滑进我的喉咙，冲进我的肚子。我一连气吃了上尖三碗小米饭，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如此香甜的小米饭，吃出了从来没有的味道，醇香，肉头，实成，我的肚子产生了一种饱撑撑的幸福感。

那天晚上，我将我的感受说给了母亲，母亲意味深长地说，饿时吃糠咽菜也觉得香，饱时吃玉宴也不觉得有味。孩子，小米饭其实本来就很好吃，只是你没有发现，当你真正经历过饥饿后，才能懂得它的真味。

其实，任何食物都是上天的馈赠，我们要学会享受它们的甘美。

我连续行针一个月，我的腿在毕大伯的精心治疗下，恢复如初，我又能跑能跳了。感谢毕大伯。

从那以后，我改变了对小米饭的看法。喜欢上了小米饭，其实小米饭本来就是非常养人的，只不过我们忽视了它的美味。

如果在小园里青菜都下来的季节，吃打包饭是很开胃的，是离不开小米饭的。捞上一锅小米饭，打点土豆酱，里面多少放点茄子，铺上白菜叶，白菜叶是那种趴拉棵子白菜，叶子是绿色的，还没有壮心的那种。

加上点生菜，香菜，水萝卜条，黄瓜条，水萝卜和黄瓜条切的块要大些，切成长条形，卷上小葱，炸点鸡蛋酱，再有点小青辣椒，辣椒是从小园里现揪的。那顿饭就吃得特别饱满，撑得肚子鼓鼓的，好像一面小鼓。自己还要满足地拍打拍打。

碗后还要喝碗米汤，叫做原汤化原食，小米汤是最富有营养的，黄个样样的，口感细腻，有一种香味，小米里的蕴含的日月土地的精华都在汤里呢，喝碗小米汤溜溜缝，会感觉胃里特别舒坦，特别饱撑，没有撑得难受的感觉。因为吃下的都是水菜，软乎东西，是养胃的。

人经常吃小米饭，身体特别棒，对五脏六腑都特别有好处。男人吃了小米饭，干活特别有劲。女人吃了小米饭，美容养颜。人生病时，得了胃病，要喝小米粥，喝小米粥，胃里就舒坦。如果喝大米粥，喝玉米粥，那胃病就会加重。

女人在坐月子时，要喝小米粥，吃鸡蛋，如果随便吃其它东西，不是咸了，就是硬了，都会坐下月子病。只有喝小米粥，吃鸡蛋最保险，恢复元气最快。

这样看来，小米饭的确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好的礼物。它虽然不起眼，长的非常小，但却高产。一穗谷子上所蕴含的谷粒数目远远要比稻穗和玉米穗多得多吧。

是小米饭养活我们长大，那些好吃的鸡鸭鹅肉都是拌着小饭咽下去的。小的时候，谁的腮帮子上没因为粘过小米饭粒而被人笑话呢。

小米不但养育了人，还养育了家畜。家里的那帮鸡，吃的就是小米粒或者谷粒。每年老鸨子抱小鸡时，刚出生的小鸡喂的都是小米粒，将小米粒撒在地上，小鸡们便在老鸨子的护卫下，唧唧唧欢乐地叫着，不停地啄米粒吃。是小米粒让弱不禁风的小鸡们逐渐强壮起来。

家雀们最喜欢谷草垛了，它们成群地落在谷草垛上，难道不是为了能寻觅到谷粒吃。人们捕鸟时用的诱饵就是谷粒小米粒。

谷草是喂年马最好的草料，想当年，每家每户养活牲口时，谁家没有牛棚和马棚，那里堆积的都是铡碎的谷草，那是牛，那些马，是每家每户最大的劳力，它们出的力最多，为家里挣的钱最多，而支撑它们生命的就是谷草。牛吃的是谷草，挤出的是奶，使出的是浑身的劲儿。

是一棵棵谷子给了我们生活的底气和动力，是一片片谷子带给我们财富和梦想。

感谢小米，感谢谷子，它们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，它们就是我们卑微的母亲和父亲，它们将我们养育成人。

如今在食物非常丰富的时代，在商品大潮的冲击下，小米显得那么卑微，我们的父母显得那么不起眼。但愿我们不要嫌弃他们，永远不要忘记他们的养育之恩。

（文中图片来自网络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