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集烟火乡村自家石磨豆腐作者王健
2022/11/7 来源:不详《烟火乡村》是王健近年的散文作品合集,作者重回童年,徜徉在天地大自然中,他的眼中,花草树木皆有情,鸡鸭猫狗都有意,最慷慨的是大地,最宽容的是大自然,在父母锅碗瓢盆的慈爱中,在乡里乡亲迎婚嫁娶的习俗里,乡村展现出最温馨、最丰富、最亲切的浓浓烟火味道。动物野趣、田野风情、乡村味道、至爱亲情等等,这些小时候故乡的风景、故事或经历,正如粒粒珍珠,聊以慰藉故乡在天南地北的游子之乡愁……
散文
自家石磨豆腐
作者:王健
在农村,过大年前用石磨打一次豆腐是必须的。自家收有黄豆,磨出的豆腐待客时也可以变换出多种菜式。
在磨豆腐的前一天,父母就把黄豆倒进大木盆里,再倒入清水浸泡起来。随着浸泡时间的推移,黄豆渐渐地饱满起来,一些杂质及黄豆皮漂了起来,一些碎石也会沉淀下去。父母就势用漏勺把杂质捞起来扔掉,再转移一次黄豆,同时除掉了碎石等。
在浸泡的过程中,父母会换几次清水,清洗掉黄豆发出的酸味,从而使豆腐的味道更纯。
第二天一大早,父亲就在正屋的屋檐下安置好了石磨凳。石磨凳是一张由两根木头组成的一米多长的三脚条凳,两根木头一头是连在一起的,另一头是叉开的,中间有横木条相连。石磨凳中间部位被挖出了圆形的凹槽,正好将石磨稳稳地嵌入其中。
青色的石磨有上下两块,中心部分有木头中轴相连;上面的那块磨盘上有一个孔,是喂黄豆的入口,这块磨盘还连着一个木头磨柄,伸出磨盘外围,柄头上有一个圆圆的孔。
父亲会拿出一个“丁”字型的叫“晃担子”的推磨工具,也是木头作的,长的那头竖着连有一个五六寸的柄,柄头有一圈稍细一点,刚好可以套入磨柄的孔里。父亲再从屋檐的檩子上垂下一根麻绳,绑在晃担子的“丁”字型三岔处,正好将晃担子松松地吊着。这样,双手抓住晃担子,就可以推动磨盘旋转了。
磨盘早已被母亲用刷子蘸着温水彻底清洗了几遍了。在正式磨黄豆之前,母亲还是先灌几勺水到磨盘孔中,方便父亲把磨盘推动起来,同时利用上下磨盘之间的磨动再次将磨牙缝冲洗干净。
接着,母亲开始一勺一勺地往磨孔中喂入黄豆了。这是个技术活,要掌握好节奏,趁着晃担子连着的磨柄刚好经过面前就喂勺,否则就容易被撞着。我也去试过,要么担心被撞着,迟迟不敢伸出勺子,要么真就被撞着了,黄豆撒了一地,导致磨盘空转。
随着磨盘的转动,乳白色的豆浆就从磨盘缝里慢慢溢出,先是打湿了下磨盘,形成多个白色的弧面或是白泥柱子,再接着就将下磨盘全部染成白色,豆浆就咕咕咕地沿着磨盘淌下并流入下面的木盆里。
略有腥味的豆浆香气便飘逸起来了。这是第一道工序,叫磨浆。
摇包也早已挂在屋檩子上了。摇包是两根木头十字相交,中间用铁螺丝链接起来,再用绳子拴着交叉部分挂起来,木头的四个角上各有粗孔,一大条白色的如同医生消毒棉的白纱布包袱四只角分别穿入孔里,形成了一个可以活动摇晃的包裹。
打好的豆浆被倒进摇包里,两个人各抓住两个摇包角,上下摇晃,好让精细的豆浆流下去,将豆渣留在摇包里,这是“摇浆”。摇包用的纱布的粗细要选得正好,太细了豆浆很难流出去,太粗了流出的豆渣太多,豆腐就粗糙了。摇着摇着,摇包里的豆渣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湿漉漉的渣团。
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,过滤后的豆浆接着被倒入铁锅里,这是“烧浆”。烧浆火候要掌握好,既要将豆浆烧熟透,又不能把豆浆烧糊。烧的过程中要不停地搅动以确保均匀受热。我的角色通常是往灶膛里添柴火,母亲会根据锅里的温度对我发出相应指令。
在烧浆的过程中,锅面会出现一层“皮”,我们叫豆油。母亲会用细竹棍沿锅边刮一圈,然后伸到“皮”下面轻轻一挑,一整张豆油就挑起来了,就像一张半圆形的薄饼。母亲同时教给我们一首儿歌:“一根钓鱼竿,沿着小河边,看来是整条,钓起是一半。”我马上会接住,走到屋外,插到木架上的孔里晾起来。这样的豆油一锅只能起六七张,起多了豆腐就没味道了。
这种豆油是家乡过年时制作“春卷”不可缺少的主料。主妇们将豆油折叠起来,包入荤三鲜或地米菜等素三鲜,再放入锅中两面煎得黄焦焦的、脆酥酥的,是最显摆主妇手艺的。
下面就进入了磨豆腐最重要的环节了——“点浆”。烧好后的热豆浆被倒进一个大木盆里,等待点浆。如同“画龙点睛”、“点石成金”一样,豆腐之所以成为豆腐,“点”就是一个神奇。这道工序都是由父亲来把控的,他把石膏水溶化到一个脸盆里,一边往大木盆里划圆圈倒入,一边用擀面杖迅速搅动,原本热腾腾的豆浆随着石膏水所到之处瞬间开始凝固,翻起一个个小花朵,从稀到稠,慢慢地连接成一个蓬松的整体,一些淡黄色的水覆盖在上面,豆浆蝶变成了豆腐花(脑)。“卤水点豆腐,一物降一物”的神奇效应立马显现。
这时,大家开始犒劳自己了,马上盛上几碗,或是喝原味的,或是加上白砂糖或自产的蜂蜜,趁着清香和热气,一勺接一勺一咕噜喝下去,全身都变得暖融融的。
豆腐的老或嫩主要靠点浆决定,考虑到大家的口味和不同菜式的需要,父亲对几个批次点浆时会有所区别。
嫩豆腐细嫩爽滑,但容易碎,老豆腐容易成形,但口感比较粗糙。平时大家互相调侃“你还嫩了点”,原来人之老嫩也如豆腐。
剩下的工序就是压豆腐了,是让豆腐成形的过程。母亲和姐姐们在院子里的长条凳上放置了好多个簸箕、箩筐等,里面铺的有今年刚收割的稻草,依然散发出田野的味道。大家将纱布包袱摊放在上面并高高地牵起四只角,父亲将木盆里的豆腐脑一瓢一瓢地舀起倒进去,之后将四只角交叉折叠压紧,然后在上面压上大青石,等待里面的水流走。
父亲也会制作一部分“千张”,东北地区叫干豆腐皮,是用一个像木匣子一样的专用模具,将更细密一些的纱布一层一层折叠放入,每放一层就倒入一些未点浆的熟豆浆,然后紧紧压住,过两小时后拆开,就成了一张一张的像纸一样的薄片了。
这时,热水从稻草里渗出,流淌在地上,院子里到处是水,还冒着烟气儿,也蒸腾着香气儿,家里一副热热闹闹过年的气氛。
有一个笑话说世界上最不会亏的生意就是磨豆腐,稀了可以卖豆浆,稠一点可以卖豆腐脑,正常就可以卖豆腐,豆腐做老了就卖豆腐干,臭了就卖臭豆腐,豆渣还可以做成豆渣巴。的确,黄豆全身是宝。
收起豆腐、千张后,母亲一般会用清水将它们漂起来,每日换水,便于保鲜。漂不下的,母亲会用来制作豆腐丸子、臭豆腐、臭千张、豆渣巴、豆渣丸子,剩下的豆渣就让猪大饱一餐啦。
过年做菜时,豆腐家族兄弟们就大显身手了。且不说通常的家常豆腐、麻婆豆腐、小葱拌豆腐、豆腐丸子、豆腐泡煮白菜了,还有香芹豆干、黄豆排骨焖豆腐、干拌千张、鱼头豆腐、脆皮豆腐等,当然还有血花菠菜豆腐汤,可以说,没有豆腐不成席!
豆腐因其普通而与所有人都有缘,也因其随和而能与所有菜搭配,有关豆腐的生活谚语也不少。如有关做人清白的“小葱拌豆腐——一清二白”,喜欢占别人便宜的叫“吃别人豆腐”,表明关系近的“黄豆煮豆腐——都是一家人”,说明意思已经很明白的“咸菜煮豆腐——无需多言(盐)”,显示情况比较尴尬的“豆腐落到灰里——吹不到打不得”,还有提醒大家要保持平和心态的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”等等。
用自家土地生长的黄豆来精工细活磨豆腐,豆腐里满盈的是大地的雄浑和厚实,直抵心扉。
其实,打磨和品尝豆腐又何尝不是一场人生。
王健,笔名煊堉,年生于湖北随州,法学学士、法律硕士、公职律师。工作时兢兢业业,闲暇时喜欢探寻大自然,诉感受于笔端。感恩出生于乡村,有幸领略田野之美、天地之厚,也感恩生活于深圳,欣享改革红利、开放视野。
审读:谭录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