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书运赵义楼村的小葱

春天的脚步走到了谷雨节这个驿站，似乎停顿了一下。她回头望了一下田野，灼灼桃花，艳艳杏花，洁白梨花都相继离开枝头。还没有来得及叹息，双眸又盯上了青翠的杨柳，新绿的草芽和那些不知名的野花，依然盛春未老，生机勃勃，杂花生树，莺燕乱飞，充盈四野。

居住在城里的人，每天忙碌着。似乎忘记了城外的盎然春色，迟钝于季节的迁更，一年四季忙于到超市采买，所需物品应有尽有，却忽略了农田里的时令变幻。大棚蔬菜，使城里人乱了季节，分不清春夏冬秋，忘记了蔬菜的原生味道。习惯了在超市买菜的人，很少想到蔬菜什么时间种，什么时间收，小孩子们还以为蔬菜是超市里长的呢。

昨天同乡从老家回来，带回了自家种的小葱，我分享了一捆。同乡说，自家种的，味道好着呢，绝对安全绿色。同乡是献县赵义楼村人，对这个村我并不陌生，因有远亲，小时候随大人去过。小村也和其它村庄没有什么两样，弯曲的乡间土路，低矮的土房，错落的街道，村边宅舍有许多树木，晨闻鸡鸣，暮听犬吠，很平常的一个小村。不过，这个村在十里八乡闻名的是水好，喝一口柔软甘甜。由于水好，每逢临近村有集日，有人就拉着一车水到集上去卖。“赵义楼甜水”也成了当地名牌。也是由于水甜，长出来的粮食、瓜果、蔬菜和别村相比就有了另一番味道。

我得到的那捆儿小葱虽然不多，也足以让我欣喜。因为它带着浓浓乡情，而且是来自于赵义楼村。我把小葱择好洗净，打算着怎样吃才能吃出原生味道，于是选择了简便开口的吃法。冰箱里有清明节后从老家带来的毛酱，小葱蘸酱，简单方便，原汁原味，会很好吃。又去了超市买来一块豆腐，来个“小葱拌豆腐，一清二白”为此，还用豆面、小米面和玉米面蒸了一锅“三合一”的窝头，还做了一锅鸡蛋小葱汤。就这样以小葱为主题的农家饭摆上了餐桌。为了不辜负这乡间美味，我还倒上了一杯白干酒，以佐兴致。

先是吃了一根小葱，放在嘴里一嚼，原汁原味儿的小葱，清脆湿滑，略带甜味儿，满口生津，适口开胃。又拿起一根，折了几折蘸着大酱，嚼在嘴里，甜丝丝儿，辣津津儿，大酱和小葱是最佳搭档，味道厚重隽永，回味无穷。吃一口窝头，纯香甘美，食欲大增。小葱拌豆腐，微辣微苦，爽口清心，一口还没有咽下，筷子又夹起一口，放在口中，不用细嚼烂咽，一样味道丰盈。喝上几口小葱汤，味道鲜美，浸人脾肺，顿觉周身舒适。白干酒落肚，心热脸红，神思飞扬，顷刻间把你带到曾经的以往。

刚记事的时候还是人民公社生产队体制。村里没有水浇地，靠天吃饭，也就没有集体菜园。在临近水坑水井处，按每家人口多少分几畦地种菜。爷爷和父亲会种很多蔬菜，当然也少不了种一两畦小葱。小葱有时在秋后种，第二年谷雨节后收。我家一般是开春后种，比上年种的晚一个多月才能吃。这样种的好处是三四月份种，六七月份收，八九月份又能收第二茬，第二茬可以吃可以买也可做葱栽子，二茬小葱收获后，接着种萝卜白菜。

小葱好吃，种小葱却很麻烦，也很辛苦。先把地深翻，半个月时间把地晒透，然后把坷垃砸碎，施足肥料，喜欢吃甜口的施有机肥和草木灰，喜欢吃辣的施炕洞土，用筢平整好菜畦。垄如线直，地如镜平，土如面细，再用水把畦浇透，晾的干了土皮后，再刮开干松的土皮，均匀地撒上葱子儿，再用面粉似得细土覆盖。这是个眼力活，也靠经验，土盖多了，小葱芽顶不出土面，土盖少了，葱子会被风干。一定要适量才能保证小葱均匀出芽。然后用草席草帘遮好不让肆虐的春风把水分吹干。几天以后葱芽破土，柔嫩的小芽黄黄的顶着绿尖儿，这时再把苫着的草帘撤掉，再过一个星期，齐刷刷的小葱苗就把整个畦铺满了。若遇到春雨，或浇一场浅水，小葱眼见着疯长，黑黝黝的发绿，八十天左右，小葱长到三四个叶，最初的叶子脱落成土叶，小葱就可以收获了。这时的小葱鲜嫩壮实，体大而不老，清脆而无筋，纯天然绿色，薅一把不用洗就能吃。

小时候放了学，只要看见案板上有小葱，馋的有点迫不及待，扒着饼子篮子，掰一块饼子，抽一绺小葱，张开饕餮大口，大快朵颐。

不知不觉间，餐桌上的东西所剩无几。也可以说是酒足饭饱，胃里撑得鼓鼓的，眼睛看了还是想吃，典型的“眼馋肚饱”。我的这顿便饭可能对那些习惯了进大饭店的人来说不屑一顾，可对我来说是最有特色的乡村风味美食，任何山珍海味都不具备它的诱惑力。

岁月如长河流水，时光如白驹过隙，转眼间自己也已白发盈头。人们的生活也已经从街头叫卖，赶集籴粜，自给自足，转而进了超市。而超市的食物却渐渐失去了家乡味儿，老娘味儿。一捆赵义楼村的小葱让我吃出了乡愁，忆起了往事。人有的时候会无端犯傻，明知道再也回不到那旧日时光，再也不会重演陈年往事，再也不会重复儿时的天真与单纯，青年时的青葱与简约，却总是和读史书一样回忆过去。